冯宪珍唯有话剧
“我天生就适合演舞台剧,已经演了30年,假如身体允许的话,我还要再演20年。”这是冯宪珍对自己的清晰认知和美好期冀。 找到冯宪珍老师并不困难,但说服她接受采访却颇费了番口舌。 直到已经坐在她家茶香袅袅的客厅里,这位性情率真的话剧艺术家还在反复声明:“我现在的确并不忙,你也看到了就是在家里休息调整,但我真的不太喜欢接受采访,因为我一直觉得演员是靠作品来和观众交流的,没有必要把自己的其他方面暴露给媒体。”还好在不愿面对媒体的同时,她还是一位很善解人意的人,在我的一再坚持下还是接受了采访——我理解你们,也希望你们能真的理解我。 天生适合演舞台剧 “我天生就适合演舞台剧,已经演了30年,假如身体允许的话,我还要再演20年。”这是冯宪珍对自己的清晰认知和美好期冀。 提起舞台,她甚至有点目眩神迷,“一声铃响,灯光暗下来,你踩着灯光上场,观众目光都聚集在你身上,一个故事就此开始,观众和演员同呼吸共感知,一直到故事结束灯光再一起,你在观众的掌声中还原为你自己,那感觉真是美妙无比!”。 冯宪珍这位“戏痴”真的很幸运,1977年从中戏毕业分配到实验话剧院后,很快便开始登台演出。她自己笑言,“正赶上中国‘文艺复兴’的好时候,基本没有跑龙套的机会,直接就演主角。”她记得很清楚,刚工作不久她便在红极一时的话剧《枫叶红了的时候》中扮演一位老教授,一下子演了很多场,那部作品在当时成了她的成名作,曾经轰动一时。此后在整整30年的舞台生涯中,冯宪珍塑造了各式各样的人物,从在《大风歌》里反串汉惠帝,到《灵与肉》里的碧琪;从《死无葬身之地》里的吕茜,到《青春禁忌游戏》中孤独而善良的女教师叶连娜·谢尔盖耶夫娜;直到最近《SORRY》里的女诗人英娜,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走到今天。 “30年时间,象过山车一样就过来了,真的有点像激情燃烧的岁月。” 冯宪珍用从疯狂到理智来形容自己的话剧成长轨迹。 “70年代末80年代初话剧刚刚复苏的时候,真正是激情燃烧,那时每天演两场,一个戏有时能演二三百场,场场爆满,戏散场了观众还迟迟不肯离开,大家都是激情洋溢的。到80年代末90年代初,言论空气非常自由,大量引进西方的剧目和表现形式,萨特,尼采等的剧目开始出现在中国舞台上,人们开始注重艺术鉴赏力,观众也变得理性多了。”回顾自己的舞台生涯,尽管经历过复苏期的狂热,但冯宪珍最念念不忘的还是90年代初那段中国话剧逐渐步入理性发展的好时光:“80年代初期虽然话剧市场一片繁荣,但是很多剧作回头看时总感觉到有些幼稚,但到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剧作已经进入成熟期,有些戏已经做到哲学和艺术很好的结合。” 经典剧目是常演常新的 对于选剧本,冯宪珍承认自己很挑剔,很长一段时间她选择剧本的标准就是经典名剧,“演名著很过瘾。很多原创戏剧土壤太浅,禁不起推敲,一铲子下去就铲到底了,我不太敢轻易浪费一年时间去排演一部没底蕴的原创戏剧。” 1997年冯宪珍主演《死无葬身之地》时,好评如潮,吸引着大批热爱话剧的观众走进剧场。到2004年重排此剧时,她感觉到自己对剧中人物有了新的理解,这种微妙变化被及时演绎到了新排的戏里,曾观看过04版的老观众竟心有灵犀般有所感知,这让冯宪珍很感慨,“经典的本子真的是能够常演常新的!就好比这出戏,它实际上是在透过剧中人物的反复挣扎来提示我们:人在任何时候都要面临选择,这是无可逃避的。明白了这一点,才算真正领略到这出戏的内涵。”现在,她正期待着今年十月份能重排这出经典,带着新的感受与上海观众见面。 作为演员,冯宪珍非常尊重剧作者,排演过程中一个字甚至一个标点都不会改动。她的理解是:剧本本身是倾注着剧作家心血的产品,演员理所当然要尊重剧作家,要深刻体会并演绎出其精髓,一个演员如果不好好研究剧本,而是靠随意修改剧本来完成人物再创作,那是不合格的。正因为此,已经排演了三十多部话剧的冯宪珍每次拿到剧本后,都会极其认真地做大量案头准备工作——一遍一遍地通读剧本,在读的过程中把自己的感受密密麻麻写在空白处;同时大量阅读作品同时期的其他文章,延伸了解剧中人物所处的时代背景和生活环境。冯宪珍坦言:每接到一个新本子,家里人都会跟着“遭殃”——整个排戏期间她都会处于“非正常”状态。失眠、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揣摩角色心境、甚至在睡梦中突然爬起来,记下灵光乍现的对角色的新理解,弄得家人也跟着紧张兮兮的。这种整个人完全沉浸在角色中的状态会一直持续到所有演出结束,“演出一结束,我立刻能睡个好觉,家里人也解放了”。 在排《青春禁忌游戏》时,为了把那个“没有家庭,没有情爱,一个人孤零零从事着崇高教育事业的女教师”角色演好,从排练到赴上海演出,冯宪珍天天失眠,完全沉浸在人物中,仿佛她就是那个被困惑包围着的女教师,进入半癫狂状态,拔不出来。“在上海,有观众看完这个戏很吃惊,到后台来找我,说没看出来你是冯宪珍。他们下意识接受了这个角色,在舞台上已经认不出冯宪珍。我感到很高兴,觉得这是一个演员的成功——这证明我在舞台上展现的已经不是我本人,而是让观众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这个人物。” 演戏的辛苦远不止这些精神上的折磨,出于剧情需要,演员有时候还要承受一般人无法想到的肉体折磨。在演《死无葬身之地》时,长时间带着手铐使得冯宪珍的手腕有半年时间都是淤青的,出门常招致别人异样的目光;在演《SORRY》时,由于剧中一个跪在地上反复擦地的大幅度动作,她的膝盖又有很长时间青紫着不敢示人。尽管演出很辛苦,有时甚至是有点残酷,但冯宪珍还是无法抑制地热爱舞台,也许这就是痛并快乐着。 我还要再演20年 “在舞台上我可以演各个年龄段的,甚至也可以反串,但是镜头前你只能塑造你自己,所以我不太喜欢在镜头面前,对着冰冷的机器表演很别扭。 在物质上,冯宪珍算是个寡欲的人,她很坦率地说:“演电视剧仅仅只为糊口。我现在已经过了温饱关,基本不再接电视剧了,我的兴趣永远只在话剧上。如果身体允许,我还要再演二十年,向人艺的那些老艺术家们学习。” 提起给自己影响很深的剧坛前辈,冯宪珍说出的是几乎已经被人们遗忘的著名导演舒强先生。虽然老先生已经过世,但在冯宪珍心里却依然鲜活地存在:“他是我们院原来的老院长,在我的成长道路上所起的作用不是用导师这样的词儿就能概括的。我很庆幸能遇见他,我得过奖的几个戏几乎都是他一手导的——《大风歌》、《灵与肉》。他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睛,他严厉乃至刻薄的导演风格让我胆战而又难忘,如果没有他当初的严格要求,很难说今天的话剧舞台上有没有一个冯宪珍。” 对于老艺术家们,冯宪珍是充满了敬意的,“现在逢年过节,总要去看看,不为什么,只是去看看老人们就很高兴”。今年因“话剧百年”,陡然增加了很多纪念话剧的活动,一些久不出现的老艺术家们又被频频请出,现身公众视线。对此冯宪珍有一丝欣喜之情,因为对于话剧,她与老人们一样有着深深的热爱。但她并不同意“振兴话剧还原大众”这样的提法——话剧毕竟不是电视剧,不是随便在什么地方,甚至在小饭馆能边吃饭边欣赏的大众艺术,它是需要观众走进剧场专心欣赏的小众艺术,话剧从来就没有缺少过真正的观众。 即便承认话剧的小众性,冯宪珍依然对动辄高达数百上千元的票价表示担忧和不满,“我指的小众是从欣赏的角度。把票价定到几百甚至上千元,太高了,这样的票价把很多真正喜欢话剧的老百姓拦在门外了,门槛太高!我就希望能把票价定到像学生票那样,10元,20元,50元,让真正想看话剧的普通老百姓能看得起。” 去年随文化部去西部巡演时所遇到的盛况令冯宪珍至今仍很感慨:“感觉像是回到了80年代初曾有过的壮观场面,就在那些西部学校的大礼堂演,什么设备也没有。我记得有一次开演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天光倾斜进来,整个礼堂都有一种通透的感觉,演出是不收费的,过道里,甚至礼堂门口都站满了学生。演的是《青春禁忌游戏》,也许剧情正好贴近这些刚进校园的大学生的缘故,有的孩子看得泪流满面,戏散了后还不走,站在那里抹眼泪,“我们就知道超女,电视台为什么不放你们演的戏?”回来很久了,那场景依然在冯宪珍的脑海里不时出现,她发现,不是这些西部的孩子不需要戏剧,不是观众不喜爱话剧,而是我们的话剧离这些观众太远了。“以后如果还有类似的活动,我肯定还会无条件参加!” 我能够感觉到,这是一个热爱话剧艺术的人的肺腑直言。 关于冯宪珍 生于1954年。中国国家话剧院,国家一级演员,知名配音演员。话剧表演代表作有:《老妇还乡》、《大风歌》、《灵与肉》、《哥儿们折腾记》、《一个死者对生者的访问》、《命运的拨弄》、《老顽固》、《故意伤害》、《死无葬身之地》、《青春禁忌游戏》、《sorry》等。配音代表作有前苏联影片《办公室的故事》、《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等。影视剧作品有:《爱你没商量》、《西部警察》、《车间主任》、《欲望阻击》、《今生是亲人》、《大法官》等。是1984年第一届中国戏剧“梅花奖”得主。 物质上,冯宪珍算是个寡欲的人,她很坦率地说:“演电视剧仅仅只为糊口。我现在已经过了温饱关,基本不再接电视剧了,我的兴趣永远只在话剧上。如果身体允许,我还要再演二十年,向人艺的那些老艺术家们学习。”(2007.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