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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杰] 画家-----冯伊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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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11 21:35: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冯强强 于 2010-7-11 21:46 编辑

冯伊湄(1908~1976)

        冯伊湄,笔名伊湄、秋子,惠州市桥西人。童年时随父住香港,后到南京美术专科学校学国画,擅长花卉禽鸟。继而入读上海复旦大学文学系,毕业后赴法国留学。1930年回国,先后任教于广州中山大学及北平的几家私立大学,并从事文学创作。
        1931年冯伊湄与著名画家司徒乔结婚。上世纪30年代中期冯伊湄常在广州、北京、上海一些报刊上发表散文和诗词,并为司徒乔的画作诗填词。抗战期间,在仰光、槟城、新加坡等地任华侨女师校长和华侨报纸副刊编辑。在学校建立华侨图书馆,办华侨妇女识字班;在报社努力联系进步的作者和读者,发表具爱国思想的文章或向往革命圣地延安的作品。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回重庆任教。
        1945年8月后与司徒乔赴粤、桂、湘、鄂、豫五省作画,并从事写作。1946年护送司徒乔至美国治病,以讲课、卖画、画工艺品谋生。1950年与司徒乔一起回国,在人民出版社任编辑。后在中央美术研究所编写《中国美术史》并继续发表作品,同时经常在中国新闻社发表散文、游记、诗词等。
        冯伊湄主要作品有中篇小说《媚兰姑娘》、传记文学《未完成的画》(即《我的丈夫司徒乔》),以及《庐山消夏记》、《云南散记》、《妙峰山》等,其中《未完成的画》,文笔生动细腻,感情浓烈,是一部颇见作者风格的优美散文。
 楼主| 发表于 2010-7-11 21:40:0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冯强强 于 2010-7-11 21:59 编辑

缅怀敬爱的双亲--司徒乔、冯伊湄

作者:司徒羽   人气:844   日期:2009-3-17

前 言

        我们敬爱的双亲安息在北京香山万安公墓。
        一九五八年二月十六日,父亲司徒乔在卧佛寺家中故去,享年五十六岁。一九七六年一月七日,母亲冯伊湄在北京协和医院逝世,享年六十八岁。一九七九年母亲的骨灰自八宝山移葬父亲墓旁,举行了追悼仪式。由廖承志伯伯手写的碑文,我们三姐妹:圆、双、羽敬立的大理石刻碑,屹立在幽静的绿荫丛中,一对柏树挺立在墓前,寄托着亲人们的缅怀和哀思。
        我们亲爱的爸爸妈妈同是\"五四\"时代有代表性的文化人,艺术家,爱国者。他们在海内外,历尽艰辛,始终尊循为人民的创作道路。一九五零年,他们携家投奔祖国,参加社会主义建设,在短促奔波的一生中,为世人留下了心血创作的画幅、文稿,留下了感人的历史记印。他们鞠躬尽瘁、高风亮节的献身精神,永远是后代心中的楷模。爸爸的画作已多数被国家美术馆、纪念馆收藏,妈妈写的回忆录《未完成的画》已多次再版。他们创造的业绩,必将在中华民族艺术史上留下不朽的篇章。

一、白 薯 画 家

        爸爸司徒乔(1902-1958)是广东省开平市赤坎塘边村人。十二岁时,随祖父举家迁入广州怡乐村,祖父任职岭南大学膳食科,爸爸就读于岭南附中,直到 1924年毕业于岭南文学院。爸爸早年是虔诚的基督徒-白十字架团团长,参加青年会组织的义务教学,美术辅导,话剧演出等活动,自小勤俭好学,才华出众,在家是七兄妹之长兄。祖父、母为人厚道,祖母善剪花、绣花,祖父曾业余学画人像、堂叔司徒卫(岭南小学校长)是业余水彩画家,爸爸常跟他出外写生,翻阅他的精美画册,至1921年广州成立了美术团体-\"赤社\",举办画展及美术班,爸爸参加了由冯刚百先生执教的油画班。(赤社是广州美专的前身,胡根天任教务兼授书法,高剑父授国画)爸爸这时期的代表作有油画《搁浅》(现存中国美术馆)与《海》,这两幅油画曾多次在国内展出,还参加了巴黎1929年沙龙画展。         1924-1926年爸爸在北平燕京大学神学院主修神学,副修文学,曾以《宗教艺术》为题写毕业论文。同时投身以鲁迅先生为代表的中国新文学行列。他为鲁迅主编的《莽原》画封面、写小说。
        1926年6月他在北平中央公园水榭开了第一次个人画展,鲁迅先生买了他的两幅画:《五个警察和一个○》(现存北京鲁迅纪念馆老虎尾巴屋)和《馒头店门前》(现存上海鲁迅纪念馆)。同年12月又以《被压迫者》等十幅作品,参加北京饭店的《万国美术展览会》。自始,以\"白薯画家\"自称的爸爸,更坚定了以画为终身事业的决心。他在自画像上题道:\"含泪画下去啊!蠢人!在艺术的牢狱里过你的一生!\"而没有当神父。
         1925年他背上画匣参加碧云寺吊唁孙中山先生,当时画了一幅《殡仪写生》赠给一旁守灵的宋庆龄夫人,此画一直被孙夫人珍藏在上海孙中山纪念馆,孙夫人回赠一幅与中山先生最后的合影,这段故事载于后来的《良友》杂志。
         1926年末至1927年夏,爸爸离开了北平的贫民窟,到了武汉鲍罗廷办公室,投身革命宣传,直至武汉遭大屠杀,爸爸带着《有所问》、《尚未瞑目》等画幅去到上海,于1928年春举办了第二次个人画展-\"乔小画室春季展览会\",鲁迅先生为画展写了序,鲁迅写道:\"……作者有时将他自己所固有的明丽,照破黄埃……而自己也参加了战斗……青年背负着历史而拂去黄埃的中国彩色,我想,首先是这样的\"。同年,爸爸先后在上海、香港举办了\"去国画展\",等款赴法勤工俭学。终于在1929年1月,实现了在巴黎人像画家比鲁画室学画的梦想。

二、天作良缘

        在巴黎中国留学生聚居的玫瑰村,由文学家梁宗岱的介绍,爸爸认识了妈妈冯伊湄。妈妈21岁毕业于上海复旦大学文学系,在九舅公张良修陪同下,赴法留学。爸爸妈妈天涯相遇,可谓天作良缘!但不久妈妈因外祖父去逝,辍学东归。爸爸则因学费困迫,也辍学赴美谋生,却无着落。他们于1931年再会聚于广州,八月在怡乐村成婚。当时爸爸任教于岭南大学(西画讲师),妈妈任教于中山大学及真光女中,婚礼上布置着两支捆扎高悬着的巨笔!正是画家与诗人一生征途的写照。证婚人是岭南大学校长钟荣光先生。自此逢结婚纪念日父母必庆贺。
        1932年6月长女小圆出世,就在长女出世之前,获悉爸爸染上肺结核,这在当时属不治之症的肺痨像阴云笼罩了美满的婚姻。从此,在民族灾难深重的岁月,爸爸坚忍地与贫病斗争,从未放下手中的画笔。妈妈则始终挑起家庭的重担,成为爸爸献身艺术最真诚的支持者,知音者,牺牲者。他们是真诚的情侣,我们作为儿女,始终感受到一种彼此信赖、温暖与诚挚的爱的气氛,无论在多么困难的岁月,爸爸妈妈都是我们精神上的支柱,即使他们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很多年,我们仍然可以感受到父母之爱,我们会回忆起每件温馨的小事,会从他们彼此尊重的深情中,理解到事业、爱情不可分割的伟大的力量,他们的爱情如同艺术的成就一样,是值得后人传颂的。
         妈妈冯伊湄(1908-1976),是不平凡的女性。外祖父是广东惠州的诗书门第,曾任江西钨矿经理,妈妈是受宠的独养女儿,外婆一直与妈妈相依为命,妈妈自小由私塾授教,古典诗词熟背如流,记得我们三姐妹小时都会唐诗,是妈妈按老调子教我们背唱的。妈妈曾在南京艺专学画花卉,她的写意画简练而耐人寻味,她善填词,青年时代她的散文、诗词已崭露头角,她是上海复旦大学文学系的女才子。记得妈妈常讲起安徒生、高尔基、冰心等她喜爱的作家,我们孩童时代的\" 催眠曲\",就是妈妈讲故事,她貌似娇弱纤细,却继承了优秀的文化传统,又接受了五四新文化的果实,她没有\"左派\"的粗暴骄蛮,又没有\"右派\"的萎糜狭窄,她善解人意,能在困境中周旋,她的智慧、度量、韧性以及是非分明的性格,使她与爸爸一见如故,他们不断超越因境,终生相伴,正是两人素质所决定。人们常说--一个成功者的背后,总有一位伟大的牺牲者相助,妈妈正是扮演了这个角色,或许正因为时代的苦难、生活的坎坷,使妈妈这样柔弱的千金小姐,锻炼成能顶住十二级风暴的坚强女姓。在妈妈心中,爸爸是当代的艺术天才,她的付出是值得的。

三、拼搏

        1932年爸爸又先后在广州青年会及香港举办画展,妈妈参加了六榕寺的国画研究会,爸爸是\"旁听生\",爸爸一面学国画和书法,一面探索油画的\"东方精神\"。参展的油画《夜未央》既有伦勃朗的影响,也更具东方特色,奠定了油画\"民族化\"的根基。但正值东北四省沦陷,父母双双失业。
        1933年爸爸参加粤东慰劳团北上声援抗日,却病倒途中,被堂叔公司徒展送北京西山肺病疗养院,大夫声称两年内严格制止下床!
        1934年爸妈在什刹海冰窖旁安了家。妈妈在民国大学教古典文学,并协助在床上小桌阅稿的爸爸做《大公报》\"艺术周刊\"的编辑工作。
         1935年2月次女小双在北京出世。爸爸在贫病中发明了以竹笔作画,锋利粗犷的线条成为他竹笔速写的特色,(后来的《鲁迅遗容》,《义民图》长卷等不朽之作,就是在养病中练就的功夫。)同年北平告急,移家上海,再度失业。
         1936年10月,爸爸正约好为鲁迅先生画油画像,却收到鲁迅逝世的噩耗!在殡仪馆,爸爸仅在盖棺前五分钟,画了三幅鲁迅遗容,当即刊于全国全地的报刊,送葬行列前一丈多高的巨幅鲁迅墨像,也是爸爸在一夜之中赶画出来。在二万多人的送葬行列中,有爸爸妈妈,还有尚在母亲腹中未出世的三女--小羽。
         1936年深秋,爸爸妈妈住进南京陵园的\"战画室\",为藏经楼画中山先生像,这幅宽十三尺、高六尺的巨幅油画像,终以当衣买颜料、一再修改才最终完成。十一月,当画挂上藏经楼,小羽出世,爸爸却住进了医院。因肺炎、高烧、吐血进入危险期!(这幅耗尽心血的巨作,在日寇轰炸后失去踪影,现仅存当时上海《良友》杂志及美国《地理杂志》上的照片,已收进司徒乔画集精装版第一页。)
         1937年8月15日,日寇突然轰炸南京,爸爸的两大箱早期创作及收藏的古陶器毁于一旦,连同书籍、日记、文稿,全部化为灰烬。我们全家老小--连同祖父祖母,叔叔姑姑,一家十几口到了芦山埴物园躲空袭,保存了性命。1938年,父母携四岁半的圆,三岁的双,一岁的羽在逃难洪流中过南中国海抵达仰光。

四、逃难

         在远离战火的仰光,妈妈应聘福建华侨女师校长,1939年4月,全家又流浪到槟榔屿-妈妈因发现给陕北公学和抗日大学募捐,触怒了当地\"救国会\"。记得在逃难的行李中,除了有爸爸的画匣,还有一把手摇留声机和几套唱片,爸爸作画时喜欢听优雅的古典音乐。爸爸在温暖的片刻环境,又画了一批色彩绚丽的粉画、油画,其中有《古琴图》(油画),《街头夜宵》(粉画,现存中国美术馆),《莱雅湖上的清洁工人》(粉画,现存广州美术馆),《学者万慧法师》(油画,现存开平第二美术馆)等等。 战争破坏了人类的创造,扼杀千万无辜生命,在艺术家的心灵里却蕴育着更多的爱,爸爸妈妈有自己的事业,我们三姐妹却有自己的小天地,我们的童真受到父母最小心的保护,当我们自己也长大成人时。我们多么感激父母给了自己美丽的童年!父母的忧伤、烦恼与困惑,从来不转嫁到孩子身上,我们幼小的心灵受到爱的薰陶、鼓励和息心栽培,孩子们也懂得珍惜父母的爱,不提出苛求,如果没有战争摧残,我们的家该多么幸福啊! 在槟榔屿美丽的海滩,我们三姐妹天天游泳,晒太阳,爸爸有时画我们,妈妈就在一旁讲故事,好让我们安静地坐下来。美丽的大自然让爸爸的粉画:《海滩上》、《夕阳红》,更加绚丽,也让妈妈词兴大作,妈妈形容椰子树\"翠裙午入碧云边,故共流霞彩羽斗翩翻……\"大姐形容小星:\"你披着云纱,又白又长,像个新娘\",二姐接下去说:\"是不是打算嫁给月亮?\"作为全家最小的我,没有大姐那丰富的幻想、二姐那样活泼的舞姿,却享受着全家的疼爱。我喜欢观察,思考,聆听,慢慢地吮嚼,深深地回味,从小已记下交响乐的主题,全背大姐见物生情的童诗--妈妈总把大姐的\"口头文学\"录下,后来出了一本童诗《浪花集》。二姐则喜欢跟着留声机自编自舞,有客人来时常让她表演一番……在战火弥漫的岁月,保存了艺术之家的少许天机。妈妈在华侨报纸编副刊,维持了九个月。
         1940年全家又搬到新加坡东陵画室,爸爸以肖像画进入新加坡社会,妈妈任南洋女子中学校长,在1940年至1942年初,爸爸又完成了大幅油画《放下你的鞭子》--现存中国美术馆。《印度母女像》--现存中央美术学院,及《马来亚少女》(油画),《画室中》(粉画)等许多成功之作,其中油画《放下你的鞭子》是抗日救亡剧团到新加坡演出时,爸爸每天到剧场速写,还把演员请到家中最后画完的,这幅油画曾作为《司徒乔画集》的封面(1963年人民美术出版社),表达了海内外同胞对战争的控诉,也是油画民族风格的成功之作(爸爸在东陵画室开了画展)。
         1942年日本帝国主义竟发动了太平洋战争,战火漫延到南洋,我们全家又仓遑逃生,冒着轰炸搭上\"海利轮\"到达仰光,又沿缅甸公路达重庆,终在离城七十里的金刚坡脚-团山堡安家,那是水田环绕,花木怀抱茅屋的乡镇之地,我们的**鲲儿降生于此,仅七个月就离别人世。爸爸在团山堡完成了巨幅油画《国殇图》,妈妈任四维小学校长,我们三姐妹在这里度过了逃难生涯的最后一站。 五、后方 在重庆,我们三姐妹就读于四维小学--郭沫若领导的政治部第三子弟学校,大姐后来就读扶伦中学,妈妈从部长家动员了一台钢琴到小学,从美专、音专等许多迁移大后方的文化人中聘师资,四维小学成了当地宣传抗日、振奋民族精神的文化摇篮。记得著名舞蹈家戴爱莲曾应邀来校教民族舞,教职工经常排演抗日话剧,由音乐教师谱曲、教务主任写词的《我们的歌像江河》至今不忘。我参加了课余音乐组,学钢琴,排练四部合唱,二姐还常和我二重唱参加周末游艺会……成年后,我曾巧遇来自上海、天津、昆明、新疆、北京、南京等多地的校友,他们都怀念当时四维小学的生活,敬佩冯校长。妈妈自步入社会即从事教育工作,她的学生有的奔赴延安,有的成专家、艺术家,社会栋梁,洒遍海内外。她把育人的工作看作最纯洁高尚的事业,绝不与社会渣滓同流合污,以身作则保持自身坚定的追求与博大的牺牲精神。记得我毕业时志愿赴边疆任内蒙师院艺术系教师,妈妈虽舍不得我离去,但她始终支持、关怀我的成长……所有受过她教诲的学生、亲人、朋友、读者,都会为她一生崇高的精神所感动。
         1943年爸爸参加了\"西北视察团\",画了华山十幅等气势非凡的水彩画、粉画与速写稿,1944年又随中原专家入新疆,仅十个月的旅途,深入新疆哈萨克族、维吾尔族、蒙族、塔吉克族、俄罗斯族等许多罕有内地艺术家足迹的地方,(曾因迷路失踪,躲过了反动的盛世才追捕。)爸爸以长卷记录了戈壁的浩翰山涛,还以艺术家敏锐的笔锋,激动地写下数万字的《新疆猎画记》,部分发表在当时的《新疆日报》,为宣扬民族大团结,宣扬抗日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并在迪化组织了\"天山画会\",当场以维族女教师肖像示范油画肖像的画法。
        1945年9月以一百八十余幅新疆写生,在重庆举办\"新疆画展\",轰动了山城,其中《套马圈》(油画)--现存中国美术馆,《叼羊》、《天池》、《维吾尔歌手》等水彩、粉画--现存广州美术馆(解放后爸爸创作的巨幅油画《巩哈饮马》,已由母亲转送家乡开平,存美术馆)。

六、战灾

         1945年8月15日抗战胜利,爸爸作为联合国善后救济总署的特聘画师,由妈妈赔同,即赴战争灾情惨重的粤、桂、湘、鄂、豫五省作画(原合约签定再赴四国画展),我们三姐妹安置在广州培亚小学、培道女中寄宿,由九舅公张良修作监护人,1946年1月全家自重庆回到广州,爸爸妈妈又踏上新的征途。
         战灾、天灾、腐败构成的\"人间地狱\"惨状,在爸爸的竹笔、长卷、粉画及水彩画中,在妈妈为画的题词中翻滚着,是又一次战灾的洗礼--对战争策动者,发国难财者无情的鞭笞!艺术家为了唤起人类良知,以病体奔波在惨不忍睹的旅程。爸爸常下午发烧,痰中带血,仍坚持作画,妈妈更要协助社会调查,为画题词,同时照应病情,分担劳累,还得挂念远在广州的老小亲人…… 我们在重庆的家没有了,回到广州也没有家。胜利了,苦难并没有结束,一种沉重而空寞的心压在幼小的心头,爸爸妈妈背负着民族灾难,以画笔为武器,以生命为赌注,步入战灾的深层,正是他们一开始就选择的、鲁迅先生创导的\"背负历史\"、\"拂去黄埃\"之路。爸爸画了《学龄儿童》,《父女》,《饥饿》,《漓江烟雨》,《逃荒》,《被日寇炸毁之石鼓书院残址》,《归去无家》,《义民图》长卷等七十余幅灾情画--现\"灾情画\"分别存于中国美术馆及广州美术馆。
        1946年6、7月在南京、上海先后展出\"灾情画展\",观众留下四册激昂的留言,报上刊了四十余篇文章评展。展览期间,爸爸却已躺倒在医院,被医生宣判\"最多能再活四个月……\"爸爸安慰说:\"别害怕,我不会死的,我还有许多画未画呢!\" 也许经过地狱之门,人会变得分外坚强,妈妈决心\"一定要把乔救活\"。他们终于突破了赴美治病的\"签证关\",在太平洋彼岸渡过了爸爸的四十四岁生日,妈妈在船上曾送给爸爸生日诗两首:\"铁笔檀心锦绣肠,倾将热血入丹黄……平生耐尽风波恶,紫髯飘萧渡五洋。\"1946年8月我们三姐妹从广州赶到香港送行,从此一别,又是四年,我们继续在穗上学(1948年进了真光女中,1949年赴港。)。

七、夺命

         爸妈赴美首先是争取试用新药链霉素,从三藩市扑到纽约到新英伦,终于住进了肺病疗养院。为了支付住院费(还有我们三姐妹在国内的学费),妈妈在华侨印刷厂任校对,周末则以讲座,即席画瓷器、头巾、扇面补贴,还出版过小说《媚兰姑娘》(爸爸为该书画了封面),幸得房东壁珈姐弟解囊相助,预交了一千元试验链霉素的费用及后来的住院费。爸爸在三个疗程结束时,病灶不见好转,停止注射一个半月后忽然大部分结了疤,爸爸得救了!为了最后的空洞结疤等了两年,后转至丹华犹太医院住了一年半--凭艺术的成就可全部免费。病灶缩小了一半,据大夫说再过一年,便可完全好了,但已是1949年10月,新中国成立,爸妈太心急回来了,没有彻底痊愈就动身,这也许是历史的失误,但艺术家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妈妈后来告诉我,当时有三条路:一是把我们三姐妹接去美国;二是全家到中立国新加坡定居;三是他们回国。他们俩在公园的湖心划来划去,最后作了回国的决策!却没有后悔。 妈妈在大学时期已通读了《资本论》,《共产党宣言》;乘联合国的吉普车去灾区时,曾路过解放区,受到李先念接见,目睹八路军为大娘挑水的事实;建国时任文化部长的周扬曾通过地下党转来条子\"欢迎司徒乔回国!\"还有那四册观众留言簿上激荡的墨迹:\"司徒先生,你必须再画,再画,再画啊!\"也因为远隔重洋的三个小生命牵住心头,年迈的老人盼儿归……他们的根已深扎入有五千年文明的土地,他们的画作文稿要回报父老兄弟。

八、回归

         他们回来了,人民欢迎人他们,亲人欢迎他们,政府欢迎他们。1950的10月,爸妈乘威尔逊总统号抵港,住了三年半医院的爸爸体重从92磅增至135磅,剪短了胡子,与妈妈一同下船时,就像一对渡蜜月的新婚夫妇。我们三姐妹已在香港就读一年,等待父母归来,爸妈到港即参加了新华社的记者招待会,我们全家陪同外婆、祖父、七叔等簇拥于沿途欢迎的锣鼓,从广州、武汉转车达北京,暂落脚在五叔公司徒美堂的四合院内,我们姐妹即匆忙入学,爸爸被安置在故宫博物院筹备处,曾起草毛主席在农讲所的历史画稿。妈妈进了\"革大\"学习,实际是\"审干\",她曾在许多国家任职,难有各种\"证人\",因\"没在历史结论 \",久经风雨的文学家被安置在幻灯公司任编辑,直至六十年代,妈妈才调入朱丹领导的中央民族美术研究所,负责徐悲鸿的资料整理。爸爸由于不适应故宫内阴冷的环境,1952年调中央美术学院任绘画系教授,医生叮嘱,爸爸每天只能工作四小时,但各方稿约甚多,爸爸冬天仍常犯病。
         爸爸生在侨乡开平,最熟悉旧社会\"卖猪仔\"到海外谋生境遇,在威尔逊船上画下了三位受尽磨难的老华工(此画后来成为《司徒乔画集》--一九八零年版精装本的封面),这是回国的\"见面礼\",(此画素描稿存中国美术馆,竹笔稿存广东鲁迅纪念馆,)爸爸在北京苦思构想的是为鲁迅全集画插图,发表的《鲁迅与闰土》已被《画集》简装本作封面--一个抱着明丽之心的作者(1978年版)(并为中学教科书采用),其他插图有《祥林嫂》、《药》、《一件小事》等未完稿--现存北京鲁迅纪念馆,也曾在大幅素描纸上、绢上画鲁迅半身像,但未完稿,亦写过两篇回忆鲁迅的文章。
         爸爸对新疆一往情深,1957年由上海出版的《新疆写生选集》是爸爸自己写前言与选材,还整理了近两万字的《新疆猎画记》文稿(未发表),他曾再画《套马圈》与《巩哈饮马》,计划再去新疆,均未如愿。他曾应邀参加第一届全国\"文代会\",并列席\"政协\",但最令他兴奋的是参加1952年10月的亚洲及太平洋区域和平会议,他画了75个国家的和平战士,还把他们组织在史画上,为了对和平衷心的祝愿,这幅表现世界人民大团结的历史性\"绢画\",反复修改了四年,最终未来得及完成(现收进画集仅有个别的素描)。
         1956年妈妈有回侨乡采访的任务,于是两个同行(妈妈回国后经常为新华社对外部写稿),回到开平家乡,在水塘边,榕树下,爸爸找回了童年的记忆,《故乡的早晨》画了出生地塘边村的日出,还画下许多熟悉的肖像,如《照叔在唱孟丽君》、《陈家骥先生速写》、《乡村医生司徒院》等。他们在广州曾与画友相会,留下一幅各自签名留念的《天南地北相会》。他们还去了新会、台山、湛江、海南岛、兴隆华侨农场及妈妈的家乡惠州,均留下可贵的墨迹,并发表了《新观察》。
         1957年外婆把在港卖掉四层楼的资金,在香山卧佛寺2号买下一套别墅式的平房,为了让爸爸安心作画,养老。暑期我放假回京,曾住进香山的新家,就像当年的\"团山堡\",满院花木。但全家搬进去不到一年,爸爸却突然卧床不起,桌上还放着未完成的还乡之作《潭江夕照》与秋天刚画完的最后画作《秋园红柿图》。

九、遗作
        
         爸爸早年成名的油画:《海》、《尚未瞑目》、《夜未央》、《泰戈尔》半身像以及抗战初期的竹笔画:《鲁迅遗容》、油画《孙中山先生坐像》等均已毁于战火。纪念司徒乔逝世四周年的遗作展,主要展出从1938至1958年的代表作,由中国美协主办,从1962年2月至6月,在北京、上海、广州先后展出,妈妈主展,并发表了《忆司徒乔》的长篇文章。1963年由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司徒乔画集》,由何香凝题字写序,妈妈写后记,在各地报章均有文章及画页纪念称\"人民画家\"的爸爸,妈妈从中受到很大鼓舞,画展后妈妈把父亲的主要作品分送中国美术馆、中央美术学院,北京鲁迅纪念馆,广州美术馆,广东博物馆及广东鲁迅纪念收藏。油央美术学院、北京鲁迅纪念馆、广州美术馆、广东博物馆及广东鲁迅纪念馆收藏,油画《巩哈饮马》则送家乡开平华侨大厦,家中尚存的遗作,曾部分交三女小羽带昆明保存,部分留北京家中。
         妈妈自1964年退休,向作家协会预支了创作费开始写父亲的回忆录,于1966年6月在香港《新晚报》连载完毕,题为《我的丈夫司徒乔》--原名《未完成的画》,在那场铺天盖地的浩劫中,妈妈无辜被审查,还因已发表的\"回忆录\"受牵连(竟成为文艺黑线的罪证),妈妈本已患高血压,在冲击中两次中风,她手上本来还有两个电影剧本《嘹亮的歌声》和《三个老华工》准备完成,还有许多散文、诗词要整理。她1974年登庐山,1975年飞昆明,还写了《庐山云雾茶》及《云南散记》等,为中国新闻社撰稿,深受海外欢迎。
        为了《未完成的画》在国内发表,妈妈自昆明又飞北京,把手稿亲自交给当时的文化部,但在动乱中只能石沉大海,妈妈在忧国忧民的精神压力中,常展转叹息,问为什么?却不得其解。终于在1976年1月7日因脑溢血抢救无效,于北京协和医院与世长辞,终年 68岁。 妈妈未能目睹出版的\"回忆录\",于\"四人帮\"倒后的1977年2月即由香港上海书局率先出版,(题为《我的丈夫司徒乔》)1978年与1983年又以《未完成的画》为书名由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再版。同时,爸爸的画集增加至105幅作品,由人民美术出版社再版了精装本与简装本,书与画册均加了廖承志先生写的序,在国内外享有盛誉。

后 语

         父母的一生,正如廖承志所称颂\"把整个生涯贡献给了祖国的劳动人民……他的节操,他的淡泊,他的无欲,都是为我们的师鉴。\" 我自1954年进沈阳音乐学院,又先后在内蒙、昆明、广州任教钢琴,转眼已离家四十载,成年后未能孝敬父母,仅凭书信报平安,自母亲逝去,深感遗作整理之重任难却,曾南北奔走,核实遗作去向,探访双亲之故友,翻阅早年资料,落实了父亲画册之再版及母亲著作之出版,曾多次促进在国内举办父亲之遗作展与发表文稿,以继承一代艺风。珍藏父母之画作手稿。 大姐小园(琳达)现定居瑞士,出国前曾送遗作到家乡开平美术馆保存。二姐小双多年在欧、非、美洲从事讲学与外事活动,她们回京即至双亲坟前扫墓;外甥郭湄、郭鹏、郭鹰、郭丹曾在外婆身边长大,他们常携子女至墓前献花。海外亲人回国者,亦至墓前致哀。
        父母虽已离世,但作品长存。九泉之下,可安息矣!

1994.11.22 完稿于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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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11 21:43:08 | 显示全部楼层
王谢堂前

  “双羽楼”

  取夫妻相濡以沫,比翼双飞之意,冯伊湄和司徒乔将四海为家的住所题名为“双羽楼”,“我叫司徒双,妹妹叫司徒羽,我和妹妹的名字就源于此。”冯伊湄的女儿、现居北京的司徒双告诉记者,住所这样的题名,是司徒乔冯伊湄两情相笃毕生相随的真实写照。

  广东从化温泉宾馆

  在广东,有一个令冯伊湄最留恋的地方,那就是从化温泉宾馆。据司徒双回忆,1963年,在广东作协的支持下,母亲平生第一次有一个安静的环境潜心写作,在从化温泉宾馆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完成了父亲的传记《未完成的画》,也是第一次实现了写书的理想。

  “可惜,紧接着的‘文化大革命’打碎了她出书的美梦,待十年动乱结束之后她的书问世并有不错的反响时,她已去世,令人唏嘘!”司徒双告诉记者,其实,冯伊湄当时已打好下一本书的腹稿:《嘹亮的歌声》,讲述著名合唱指挥家———司徒汉(司徒乔六弟)的音乐和革命传奇经历。不过,母亲呕心铸字而成的著作,也让人们认识了她的才华和不平凡的人生。

  北京市东四礼士胡同24号

  东四礼士胡同24号,是冯伊湄晚年在北京居住的一个小小四合院。“我也是那里生的,当年很好看的一个小院子,地上是花砖,很少见的。”冯伊湄的外孙司徒歌今对记者说,外公外婆从1950代从美国回来的时候,先是在风景如画的香山卧佛寺买了一幢别墅,一直住到1958年外公去世。后来,外婆不愿在那里再住下去了,于是回到北京市区买了一个四合院的一厢。厢里有一个光亮的正厅,居然还有一架三角钢琴,原来是外婆注意培养女儿们的爱好,即使家里条件很苦,也“咬紧牙关”给3个女儿买的。在那个“灰扑扑”的年代,显得犹为珍贵。

  司徒歌今表示,“那是个很有生趣的院子,现在还住着我大姨一家,我在那里见识了北京孩子的胡同生活。”

  纪事本末

  法国求学邂逅司徒乔

  大学刚毕业,冯伊湄就决定赴法深造。不过她父母不放心她独自漂洋过海,就让她的第9个舅舅张良修(原广东政法学院院长)陪同前往。“(妈妈)第一次乘法国的豪华邮轮非常新鲜,最记得的两件事是:一,与孙夫人宋庆龄同船;二,一等舱的葡萄酒,只需拧开龙头,就可随便喝。”冯伊湄的女儿司徒双告诉记者,这个时期妈妈最重要的经历,是在巴黎经梁宗岱(原广东外国语大学教授、诗人兼翻译家)介绍,结识了当时在法勤工俭学的爸爸司徒乔并坠入爱河,从此决定了她一生的走向和命运。

  由富入穷坚毅执着

  作为富有的大矿主的独生女,冯伊湄自小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小时一个人曾有四个丫鬟伺候。在上世纪30年代大学毕业后还赴法留学,这在同代的女性中极为罕见。但自从父亲意外身亡,后又嫁到家境不宽裕的司徒家,成为7个兄弟姐妹的长嫂,加上连年战事,兵荒马乱,光逃难就曾携全家上山(庐山)下海,去过南洋、马来西亚、新加波、缅甸等地方,生活历尽艰辛。

  在“文化大革命”中,冯伊湄又被当作特嫌,无端受冲击,所有这些磨难都没有改变她开朗豁达的性格和坚持创作的勇气,直到去世前还笔耕不止。生平创作了中篇小说《媚兰姑娘》,传记文学《未完成的画》(即《我的丈夫司徒乔》),以及《庐山消夏记》、《云南散记》、《妙峰山》等。诗人、书法家潘寿还为《未完成的画》一书题了一首诗:“尽驱摩诘溪山雪。涌入伊湄昼卷中。开卷我疑闻謦欬,更无双羽一樽同。”并评价道,“写其夫一生为艺术奋斗,文笔生动,感人肺腑之故事,同垂于不朽。君其什袭珍藏而永宝诸!”

  爱国爱家无私奉献

  为了一份真挚的爱,冯伊湄不但从富家进入贫寒之第,而且要与一个年纪轻轻就患上当时被视作绝症的肺病的画家相伴一生,其中的艰辛绝非常人所能承受,但她却无怨无悔。“举一个很小的例子:父亲作画时经常兴致一来就忘了吃饭,母亲只得一遍遍地叫,然后一遍遍地为他把饭重新温热。”司徒双对记者说,“在旧社会,一个不赶时髦、专门画穷人乞丐的画家是卖不出画的,所以从记事起,家中的开支基本全靠母亲工资维持,她经常还要在下班后再爬格子,为的是挣点稿费贴补家用。而令她最无奈的,是只得放弃自己当专业作家的理想。父亲虽然56岁就去世了,但如果没有母亲无微不至的呵护,他恐怕连40岁都活不到。所以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父亲成功的背后是母亲呕心沥血的付出,她是当之无愧的幕后英雄,好妻子,好母亲,一位值得尊敬的伟大女性。”抗战期间,冯伊湄在仰光、槟城、新加坡等地任华侨女师校长和华侨报纸副刊编辑。在学校建立华侨图书馆,办华侨妇女识字班;在报社努力联系进步的作者和读者,尽量发表具爱国思想的文章或向往革命圣地延安的作品。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回重庆任教。

  司徒歌今回忆,“1950年,外公外婆还在美国,但一听到祖国解放了,他们很激动。二姨司徒双说,当年两位老人在美国一个小湖上荡舟3个多小时,讨论是否回来,最后决定回归祖国,建设新中国。”

  爱好国画影响丈夫

  冯伊湄业余爱画国画,参加了六榕寺的国画研究会。每个星期天下午,一定到榕荫交覆、花影扶疏的古寺里,看广东国画前辈温其球、卢振寰他们即席挥毫,对花写照。原本一向谈绘画就只认得西洋画的司徒乔也受到妻子影响,跟着去做旁听生。回到家中后,夫妻俩的共同语言更多,司徒乔一面练习油画,一面学国画和中国书法,大量“糟蹋”起宣纸来。这样一来,他的画风也开始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立志要画中国气派的油画,试着把中国画简练有力的线条,引进他的素描和速写中。(整理)

  西湖说稗

  画室衬景布做成时髦服饰

  《未完成的画》中提到,当年司徒乔夫妇在新加坡经常获邀出席一些国际性艺术集会。由于收入不固定,此事往往令冯伊湄很为难:她既不愿在衣着上花钱,又不愿在外国人面前给中国人丢脸。好在画室里作衬景的布块不少,临时应急把它拿下来,让丈夫给设计好样式,她自己则当起裁缝,在宽的地方镶点边,破洞处绣朵花,来不及的时候,把重要地方用针缝,不重要的地方使浆糊粘住。遇着有些外国女画家走过来亲切地拉拉她的袖子说:“瞧,中国服装多么艺术,多么美啊!”冯伊湄就得轻声和她说:“轻点,有些地方还未完工咧!”(整理)

  “女教师教高中国文不寻常”

  著名语言学家、翻译家陈原在《忆冯伊湄》一文中写道,“九一八”过后不久,在他们高中一(理科)B班上国文课时,突然出现了一位穿得很朴素却又落落大方的女教师。“女教师居然来教高中的国文课,当时在我们城里就够不寻常了。军阀陈济棠那时正提倡尊孔读经,提倡男女授受不亲……而忽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年轻女教师来教高中的国文!”

  陈原记得,有一次,刚好要读孟子的课文,而冯老师发挥了那时十分新鲜的见解。冯老师说,孟子认为人性善,苟子却认为人性恶;其实从唯物史观来看,他们两个都没说对,人性本无善恶,受到社会上善的教育,他就变善;受到恶的教育,人就变恶。唯物史观这四个字她特别说得重些,这使包括陈原在内的大多数同学大吃了一惊———居然公开宣传“唯物史观”!因为当时还很少有人讲唯物史观呢。冯伊湄讲话时自有一股动人的力量,而且列举了不能驳倒的例证。陈原至今还庆幸当年能得遇这位贤师。(整理)

  名门家乘

  “母亲永远保持着大家闺秀的风范”

  司徒双

  (冯伊湄次女,精通法语,翻译过三联出版社出版的《风格的特征》等书)

  记者:请谈谈您对母亲的印象?

  司徒双:母亲是位才华横溢的女子,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她和朋友们,如曾敏之(原大公报驻港首席记者),陈封怀(原华南植物研究所所长)等的书信来往,大都是画上一幅画,在上面题上一首词后寄出,然后对方也以同样方式回应,那满篇的诗情画意让我们这些后辈望尘莫及,羡慕不已。

  记者:当代著名画家、散文家黄蒙田为《未完成的画》一书撰写了后记,并对您母亲做了高度评价,对此你是如何看的?

  司徒双:父亲的成功,不能忽略其中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妈妈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分担他的困难。就个人而言,我没有见过比我的父母亲更为恩爱和默契的伴侣。他们在荆棘丛生的艺术之路上携手前行,在诗与画的交融中不断为爱注入滋养,从而使两人的情感超越世俗,达到一种常人少有的纯粹境界。如在1946年的五省(粤、桂、湘、鄂、豫)灾区行,父亲所作的“义民图”长卷是那个时代民族苦难的真实见证,而母亲不但全程相伴,还以自己精湛动情的诗文为父亲的画增色不少,可以说这个时期他们两人的合作相得益彰,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母亲为父亲题为《归去无家》的画就写了以下几句诗:“七年乞命向天涯,沧海桑田事事差。莫怪车轮行缓缓,从知归去亦无家。”

  为了陪同父亲到五省灾区画战后之灾情,把我们三姐妹留在广州,后来为了挽救爸爸垂危的生命,又毅然赴美国试用当时尚未公开使用的新药链霉素,为了我们的学费和爸爸的医药费,妈妈在美国同时打几份工,还写了一本反映早年华侨生活的小说《媚兰姑娘》,把心交给了病榻上的爸爸,又把心交给了远隔重洋的女儿,每次来信都在字里行间洒下思念的慈母之泪。妈妈心里装下的爱,太平洋的海水也难斗量。

  记者:请谈谈您母亲对您的影响?

  司徒双:母亲从小就教育我们要成为有用之才,报效国家。记得母亲第一次对我讲这番道理时,是在重庆,我那时大约8岁,不太明白。随着年龄慢慢增长才有更多理解。另外,她还十分重视我们的修养,特别记得有一次她给我写了一封信,专门讲一个人只有心灵美才是真正的美(可能她发现我那时过于注重外表),这封信我一直保存,作为对自己的一种提醒。他在待人接物上也言传身教,对任何人都以礼相待,从不盛气凌人,永远保持一种大家闺秀的风范。

  “外婆很注重培育后代的成长”

  司徒歌今

  (冯伊湄三女司徒羽的长子,广州美术学院设计专业毕业)

  记者:你对外婆有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司徒歌今:外婆是个比较严肃、心事重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但我很调皮,外婆也拿我这个调皮仔没有办法。后来若干年后,我才知道外婆非常喜欢我和弟弟,她专门为我们两个画了一幅小小的国画,取材自云南名花山茶,并题了字,属于我的那一幅,现在还摆放在我卧室。外婆的诗稿,都是蝇头小楷亲笔录上的,隽秀清婉,但丝毫无所自得,只是油然而生,悠然自赏而已,这种文人风骨,现在难见了。我最后见到外婆时,是她去世前一两年,真正的风烛残年。我妈妈(司徒羽)对外婆的感情最深了,可惜她现在脑溢血已不能说话。

  记者:你外婆如何教育后代的?有教过你画画吗?

  司徒歌今:外婆很注重培育后代的成长,我从妈妈的口里知道,外婆从小就教她们三姐妹背诵唐诗宋词,然后又通过一系列的管教和发展女儿们的自治自理能力,花费了不少心血。我大姨继承他们的是浪漫主义,二姨司徒双继承的是外婆的乐观和练达,我妈妈继承的是自由主义。其实我长大后,才知道外婆画画和写字都很厉害,但可惜我们小时候没有机会接受外婆的教诲。我的表哥完强(二姨的儿子)最幸运,他从小是外婆一手一脚教出来的,当然这也有二姨一份功劳。

  兰亭雅集

  丈夫司徒乔广东开平人,擅长油画、素描。1924年至1926年就读于燕京大学神学院。1926年在北京中央公园水榭举办个人第一次画展。1928年赴法国留学,师从写实主义大师比鲁。1930年赴美国,以绘壁画为生。回国,曾任教于岭南大学、任《大公报》艺术周刊编辑,有多幅具影响力作品,是“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进步美术家,其作品表现了对苦难中的贫民、劳动者的深厚感情。

  次女司徒双1957年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学院(现北京外国语大学)法语系并留校任教,获巴黎大学艺术史博士学位。著有《中国对十七、十八世纪法国装饰艺术的影响》、《中国图案的寓意》、译著《风格的特征》等作品。曾随丈夫完永祥大使出使国外,弘扬祖国文化,被誉为“文化大使”。1995年1月,获法国棕榈叶学术勋章。2002年获摩洛哥国王穆罕默德六世亲手颁发的阿勒维王朝骑士勋章。

  三女司徒羽毕业于沈阳音乐学院,在星海音乐学院任钢琴教师,桃李满天下。

  月旦偶评

  “冯伊湄的诗词为司徒乔的画增色”

  黄澄钦(广东省美术家协会会员、惠城区文联原副主席,惠州市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惠州市画院副院长)

  记者:你曾在《司徒乔·冯伊湄·惠州西湖》一文中,有一段话描述了当年在平湖门遇见写生的作画者就是司徒乔、冯伊湄夫妇,能否说说当时的情景?

  黄澄钦:是的,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们就是司徒乔、冯伊湄夫妇。记得在1956年平湖门城楼下,有一天见一位宽额大胡子坐在小圆桌边作画,画的是水彩,画面是一棵大木棉树正开红花作前景,透过去是波箩桥、苏堤、西新桥、宝塔。作画者旁边有一位女士,听她与围观者交谈,知道她与作画者是一对夫妇,并且说是惠州人,离开家乡几十年后回来看看。后来,1961年广州文化公园举办“司徒乔遗作展览”,那时我正在广州读大学,凡有美展必参观。在展厅里发现一幅非常熟悉的画面,开满花的木棉树,透过去是波箩桥、苏堤、宝塔。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当年在平湖门写生的就是司徒乔、冯伊湄夫妇。

  记者:冯伊湄是作家,你对她的文章或其他形式的作品有什么评价?

  黄澄钦:冯伊湄是惠州人,常为丈夫司徒乔的画作诗填词,不过她在惠州并没留下什么作品。我手头上有她的一些诗词,仅从她写的部分作品来看,所写的文章、诗词都比较具有灵气,文笔生动,充满真挚的情感。特别是在司徒乔很多作品中,冯伊湄以另一艺术形式提供合作,令人印象深刻。为了加强绘画创作的感染力,冯伊湄有时用散文和诗歌补充同一题材,使绘画这一形式表达思想受到局限时能够发挥更大的力量,从这一层面来说,她的辅助是起到了“锦上添花”的效果,这也是其他绘画作品中难得一见的艺术形式。

  记者:作为一个生活和事业上的同伴,虽然司徒乔不在了,但冯伊湄的工作并没有结束,她还写了一本回忆录———《未完成的画》,你看后有什么感想?

  黄澄钦:这本书是(冯伊湄)在司徒乔去世以后开始组织素材进行写作的,一直到1964年春节即司徒乔逝世6周年纪念日完成初稿。从她的《未完成的画》来看,可以了解到,冯伊湄付出毕生精力协助司徒乔进行艺术劳动。司徒乔的每一幅画,不论是大创作或小品都不是司徒乔个人的作品,而是同时渗透了冯伊湄的心血和汗水的夫妇二人的结晶。由于种种原因,这本书迟迟未能出版,当书面世的时候,冯伊湄已经作古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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