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与冯雪峰

冯资荣

                 毛泽东与冯雪峰

            冯资荣

冯雪峰（1903-1976），浙江义乌人，著名诗人、文艺理论家。1927年入党，1934年参加长征，后派至上海、重庆等地工作。新中国成立后先后任上海市文联副主席、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兼总编、《文艺报》主编、中国作协副主席、党组书记等职。

初识毛泽东

1921年中共诞生之初，冯雪峰考入浙江第一师范学校，在国文教员朱自清先生指点下开始写作新诗。与应修人、潘漠华、汪静之以“湖畔诗社”名义陆续出版诗集《湖畔》、《春的歌集》。1925年，入北大旁听。时任国民党中宣部代理部长的毛泽东求贤若渴，曾致信于他，希望他能南下参加国民革命。冯雪峰并未南下，他在鲁迅先生的指导下，开始从事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译介。

1927年6月，经张天翼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

1929年他参与筹备“中国左翼作家联盟”。

1931年他先后出任左联党团书记、中央宣传文化委员会书记、中央宣传部干事。

1933年底，他接任江苏省委宣传部长，因身份暴露撤退。翌年年初到瑞金，先后任中央党校教务长、副校长。毛泽东为筹备1月22日召开的中华苏维埃代表大会，从汀州回到瑞金。冯雪峰第一次见到“赋闲”的毛泽东。两人一见如故，无话不谈。

是年10月，中央红军第五次反“围剿”失败，被迫战略大转移。行前，冯雪峰意外获知左倾中央局决定毛泽东留守苏区的消息，当即飞马赶到毛泽东住处相告。毛泽东在周恩来与朱德的争取下，才得以随中央红军一道转移。后来，留守苏区的领导人瞿秋白、何叔衡等都先后牺牲。

    长征途中，毛泽东曾多次将战场上缴获的香烟赠与冯雪峰，经常与他尽兴长谈。从此，冯雪峰跟着毛泽东，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陕北。

向毛泽东介绍鲁迅

冯雪峰在北大时非常仰慕鲁迅，经常旁听他的课。在柔石的介绍下，他结识了鲁迅。鲁迅迁居上海虹口拉摩斯公寓时，他随迁该公寓地下室。当创造社攻击鲁迅时，冯雪峰发表《革命与知识阶级》，公开支持鲁迅。他与鲁迅亦师亦友，结为莫逆之交。

1930年他发起召开“中国自由运动大同盟”大会。彼时因鲁迅被通缉，隐居内山完造寓中，他几乎每隔一天就会去探望一次。他帮助鲁迅整理了《对于左翼作家联盟的意见》，与鲁迅一道编辑出版纪念左联五烈士的《前哨》专刊与《十字街头》；他把瞿秋白介绍给鲁迅；他与鲁迅合编《科学的艺术论丛》；淞沪抗战爆发后，他与鲁迅等联名发表《上海文化界告世界书》，强烈抗议日军进攻上海，坚决声援十九路军奋勇抗日，并一道发起组织“中国著作家抗日会”。

到瑞金后，冯雪峰与毛泽东无话不谈。有时党校杀猪了，冯雪峰特地请毛泽东来喝酒。

一天晚上，毛泽东来到中央党校。冯雪峰告诉他，有个日本人说只有两个半人懂得中国，一个是蒋介石，一个是鲁迅，那半个是毛泽东。毛泽东哈哈大笑：“这个日本人不简单，他认为鲁迅懂得中国，确实如此。”冯雪峰谈到博古曾打算叫鲁迅来中央苏区主持教有工作。毛泽东认为鲁迅留在上海的作用大，不来苏区为妥。

冯雪峰向毛泽东详细介绍了鲁迅在上海的情况，他告诉毛泽东，鲁迅读过他的《沁园春·雪》和《西江月·井冈山》等诗词，认为他有“山大王”的气概。毛泽东开怀大笑，他在上井冈山之前就表示要做革命的“山大王”。

   不久毛泽东再次约见冯雪峰，兴致勃勃地说：“今晚约法三章，一不谈红米南瓜，二不说地主恶霸，我们只谈鲁迅。”他遗憾地说，“在北京大学时，我见过孑民、仲甫、守常、适之诸先生，就是没有见过树人先生。”

    冯雪峰告诉毛泽东，你没有见过鲁迅感觉非常遗憾，鲁迅先生也为没有见过你而倍感遗憾呢。

向鲁迅介绍毛泽东

在上海，鲁迅通过冯雪峰了解了不少红军和毛泽东的情况。1935年10月，红军长征胜利到达陕北。鲁迅特意给毛泽东发去贺电：

“英雄的红军将领们和士兵们！你们的勇敢斗争，你们的伟大胜利，是中华民族解放史上最光荣的一页！全国民众期待你们的更大的胜利。在你们身上，寄托着人类和中国的未来！”

得知陕北生活清苦，鲁迅还特意从稿费中拿出100元，托冯雪峰买几只火腿送给毛泽东。不久，他又将瞿秋白《海上述林》精装本托冯雪峰转送给毛泽东。

    1936年，冯雪峰受中央委派，回上海重组地下党组织，建立抗日爱国统一战线。行前，毛泽东特意找他畅谈到深夜。毛泽东嘱咐他：“一定要团结好鲁迅先生，因为鲁迅是一面大旗，能唤起民族的抗战热情！”他对冯雪峰说，“你可以把底牌告诉先生，现在主要的敌人是日本帝国主义，他们暂时很强大。要把他们赶出去，需要建立广泛的统一战线。”

冯雪峰在沪上，有一段时间就住在鲁迅寓中，曾多次向鲁迅介绍毛泽东。鲁迅遗憾地说：“我不大了解毛泽东。过去只听说毛泽东是搞农民运动的，想不到他还是个学者。”

当托派写信给鲁迅，对中共领导的民族统一战线及毛泽东为首的领导人加以攻击时，卧病在床的鲁迅愤然请人代笔回信，严厉斥责托派：“你们的‘理论’确比毛泽东先生们高超得多，岂但得多，简直一是在天上，一是在地下。但高超固然是可敬佩的，无奈这高超又恰恰为日本侵略者所欢迎。”

冯雪峰告诉鲁迅，毛泽东认为“先生对革命的真诚，大家是深知的。先生在组织上不是一个共产党员，但仅就革命者对先生的信任，就往往超出一般的党员。”鲁迅表示，“那切切实实，足踏在地上，为着现在中国人的生存的流血奋斗者，我得引为同志，是自以为光荣的。”他对冯雪峰说，“我想，我做一个小兵还是胜任的，用笔！”

冯雪峰谈到了毛泽东对鲁迅《阿Q正传》的看法，认为作品表现了社会的黑暗面与封建性，忽略了农民英勇斗争、反抗压迫的民主主义一面，对群众的力量估计不足。这是因为先生未曾经历过农民斗争之故。但你看到了农民的要求，满腔热情地将阿Q的革命要求写了出来。鲁迅颔首微笑，表示赞同。

是年10月19日，鲁迅病逝，中央委托冯雪峰主持鲁迅的治丧工作。从灵堂布置、遗容瞻仰到出殡葬礼，都是冯雪峰一手安排。他还特意把毛泽东的名字写入治丧委员会名单。翌日，日文报纸《日日新闻》刊登的“鲁迅治丧委员会八人名单”中，毛泽东的名字赫然在目。

“我与鲁迅的心是相通的，”毛泽东如是说。

两位伟人一生未曾谋面，冯雪峰为他们构架起一座神交之桥。

寻找毛岸英兄弟

杨开慧牺牲后，毛岸英兄弟由外婆与舅母护送，离湘抵沪，毛岸英改名为杨永福，毛岸青改名为杨永寿。地下党组织安排他们入读大同幼稚园。大同幼稚园的负责人是地下党员董健吾，1932年，因一名保育员外出失踪，党组织决定解散大同幼稚园。董健吾把毛岸英兄弟安排在前妻黄惠光家里寄养，自己赴西安汇报工作。

因不堪忍受虐待，毛岸英兄弟逃离黄家，流落上海街头，白天给人当帮工、卖报纸、拣烟头、捡破烂、推黄包车。晚上就露宿破庙里头。这样的日子过了年余。地下党组织知道后，派人四处寻找，未果。

1936年4月，冯雪峰以中央特派员身份抵沪，他得知毛岸英兄弟失踪的消息，当即指示要尽一切力量寻找。两个月后，终于在上海城隍庙一个粥摊旁找到了乞丐一般的两个孩子。冯雪峰带着两个孩子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请他们吃饱饭，洗澡换衣服。然后亲切聊天拉家常，问他们是哪里人，父母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出来流浪？

冯雪峰的嘘寒问暖，感动了孩子。年龄大的孩子答话了，说是湖南人。他确定这两个孩子就是毛氏兄弟。于是密报中央，中央原本打算将孩子送到延安，又担心沿途恐遭不测。于是决定先将孩子送到苏联，时机成熟后再接回来。

是年6月，冯雪峰通过关系，找到东北义勇军将领李杜，委托他把两个孩子带到苏联。冯雪峰指派共产党员杨承芳随行护送，一行人乘坐法国邮轮“斯芬克司号”抵达马赛港，经巴黎转道莫斯科，毛氏兄弟进入莫尼诺第二国际儿童院学习。

毛泽东指示营救冯雪峰  

   

  

皖南事变后，冯雪峰隐居家乡写作红军长征题材的长篇小说《卢代之死》时，不幸被捕入狱，关在上饶集中营。

1941年8月12日，毛泽东设家宴，款待萧军、罗烽、艾青三对夫妇及舒群等七个文化名人。席间他问到冯雪峰，萧军告知冯雪峰已经被捕，并焦急切地请求：“主席，请赶快营救冯雪峰！”毛泽东一听当即站起来，询问陈云和凯丰：“组织营救了吗？”没等两人回答，他立马要求陈云：“赶快了解一下情况，如还没有营救，一定要想办法尽快营救。”随后，毛泽东电告在重庆的周恩来。周恩来决定由董必武出面，请湖北籍的胡秋原出面营救。

身兼国民参政员、国防最高委员会秘书和《中央日报》副总主笔的胡秋原当即给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拍发电报，提请释放文友冯雪峰。但因冯雪峰被捕时用的是原名冯福春，狱方查无此人，营救落空。

毛泽东又指示中原局营救冯雪峰。浙赣一带的地下党展开了一年九个月的营救行动。1942年11月，经党外人士郭静唐、宦乡联名具保，冯雪峰获保外就医，辗转丽水、桂林，于翌年6月抵重庆。

1945年重庆谈判前，冯雪峰第一个得知国民党准备利用谈判之机长期软禁毛泽东，他马上向周恩来汇报，党中央和南方局迅即制定了保护毛泽东安全的措施，软禁毛泽东的阴谋没有得逞。

毛泽东在重庆谈判期间，读到冯雪峰所写的《乡风与市风》和《奴隶与奴隶主义》，他约冯雪峰到八路军办事处恳谈。冯雪峰在回忆这段往事时感慨地说：“想不到主席在双方谈判那样紧张的关键时刻，还想到我这个和他分别了10年的小兵。他竟看过我最近发表的《奴隶与奴隶主义》，对我的文章评价很高，说是几年来他看到的文章中算是较好的一篇。”

1950年，冯雪峰任上海市文联副主席，鲁迅著作编刊社社长兼总编。后调北京，历任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兼总编、《文艺报》主编、中国作协副主席、党组书记。后致力于鲁迅研究与鲁迅著作的出版，先后发表《关于〈鲁迅日记〉影印本》、《党给鲁迅以力量》、《回忆鲁迅》、《怎样读鲁迅的杂文》、《鲁迅和他少年时代时候的朋友》等文章，并出版了《鲁迅的文学道路》、《冯雪峰忆鲁迅》、《1928至1936年的鲁迅》等著作，主持编注新版《鲁迅全集》、《鲁迅日记》等。

1954年，因《红楼梦》研究问题和“胡风事件”受批判，1957年被划为右派，1976年1月31日，病逝于北京。

2003年9月，“冯雪峰百年诞辰”纪念大会在京举行，时任浙江省委书记的习近平发来贺信，称“冯雪峰同志是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是我国现当代著名文艺理论家、作家和诗人……他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战斗的一生，孜孜深求的一生，他为中国人民的革命事业和文学、出版事业作出了重大贡献。他是我国革命文艺事业的功臣，也是浙江人民的骄傲。”